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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兩百九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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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兩百九十七章

弄清楚案子的詳情後, 燕雪客預備告辭,又問了一句:“案子告破後, 門主有何打算,是否想要返回永寧?”

朝輕岫:“不著急,我還要等一等,瞧瞧那位程姑娘能否安然脫身。”

燕雪客微一頷首,向朝輕岫道別而去。

一日後。

在大內監牢中過了許多天囚禁生活的程清英總算被父親接回家中,隨後程白展不及安慰女兒,匆匆入宮謝恩請罪, 表示都是自己管教無方,才讓女兒與七殿下起了沖突。

皇帝現在已經知道他父女二人無辜,然而程清英到底被卷進了這個案子當中, 此時雖然沒有額外降罪, 也罰了程白展半年俸祿,將他降級留用。

程白展再度拜謝過天子後, 才行禮退下。

他走到宮門附近, 遇見一隊看著十分眼熟的宮人, 為首者正是鄭貴人信賴的一位內官。

內官特意等在此地,明顯是要跟程白展說話。

她先很客氣地行了一禮, 然後才轉達上司的好意:“貴人吩咐,說程姑娘這回實在受了委屈, 派我們送些東西過去。”

程白展就垂了下頭:“多謝貴人。”

皇帝沒有安撫程白展,鄭貴人卻遣人致意, 這件事無疑釋放了一個信號, 就是事後她一定會在皇帝面前替程白展說好話, 同時也會盡量幫忙,替程白展出一出這口女兒被人栽贓陷害的惡氣。

其實最開始, 程白展並不想主動站到某個陣營當中,然而天子實在算不上一個太好相處的主君,等程白展驚悟過來時,他已經在鄭貴人的蔭蔽下,一步步成為了指揮使。

受人恩義,當然應該報答。

可登高易跌重,在孫侞近一黨已經表露出敵意的情況下,除非程白展直接辭官,否則他的家人還會遭到各種陷害,可若是辭官,前期投資打了水漂的鄭貴人,也必定會想辦法從程白展身上收回這一筆債。

程白展想t,不知從何時起,自己竟只剩下一條路走到黑這樣的選擇。

*

今日皇帝沒有安撫程白展是因為他還有些生氣,不過皇帝並不介意鄭貴人安撫一下對方,這是因為他生氣的原因跟程白展其實沒有太大幹系。

他生氣的時候,不是很願意與後宮內眷接觸,王貴人趙良人那邊的宮人幾次來送茶水點心,都吃了個閉門羹,不得不怏怏返回。

秋水殿內,鄭貴人神情溫柔地站在窗前,朝著女使姿態輕柔地擺了下手,讓她們遲些時候再將做好的羹湯送去給皇帝。

女使大著膽子道:“再過一會,羹湯便要涼了。”

鄭貴人柔聲:“那就先將湯放在爐子上煨著。”隨後又是一笑,“官家現在心理煩惱,咱們不要拿飲食小事去打攪官家。”

作為深受皇帝喜愛信賴的內眷,鄭貴人對天子情緒的判斷十分精準。

此刻正坐在修德宮中的皇帝的確什麽也不想吃,什麽也不想喝,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被送到自己案頭的卷宗上,他每看一回,面上的嚴霜就更重一分。

案卷上記錄,齊如酌被抓捕後,經過花鳥使們極具專業性的詢問,終於交待了作案事實,表示殷七之所以會喬裝成雜役弟子,目的正是潛到東院那邊,看一看藥房內的情況。

齊如酌心知此事有些奇怪,本來不肯答允,只是覺得殷七乃是皇子,才沒有出言拒絕,可等事到臨頭,又忽然清醒過來,覺得七殿下此舉大是奇怪,心下躊躇。殷七見齊如酌不肯聽命行事,便推搡起來,沖突間,齊如酌不慎失手殺害了七殿下,之後又動了惡念,打算將罪名栽贓到程清英頭上。

這些話顯然充滿了想要脫罪的敷衍意味——如果齊如酌當日真的是不慎失手,又怎麽會先將殷七點倒,然後把人藏到十裏同光亭附近,最後再痛下殺手?

皇帝一目十行看過案卷,心中對齊如酌如何殺人之事並不好奇,卻對殷七的行為大覺震驚。

宮中少有人知道,松友山莊那邊煉的不止是紫參保元丹,還包括另一味藥物。

一直看了卷宗許久後,皇帝才略有些疲憊地對身邊假裝了大半天背景板的內侍道:“你去叫孫卿家……”說到這裏,有些猶豫,隨後低頭瞧了眼更漏,搖首,“罷了,今日天色已晚,等明日再宣他過來。”

就在這時,外面有人進來稟告,說秋水殿的女使過來送羹湯。

為公事苦惱大半日的皇帝的確餓了,他隨手端起瓷盞,將溫度不冷不熱剛好入口的羹湯飲下,隨後想到細心體貼的鄭貴人,幹脆起駕去瞧她,順便散一散心中的郁氣。

因為七皇子遭人殺害的緣故,皇帝已經有些日子沒跟鄭貴人好好說話,如今案件查明,確定了兇手並非程清英,皇帝心中難免生出些許歉疚,意識到自己應該好生安慰鄭貴人幾句。

秋水殿中,鄭貴人穿著家常衣衫,她擡眼看著突然過來的丈夫,似乎沒想過天子會在此刻駕臨,身上毫無打扮後的痕跡。

皇帝看鄭貴人穿得清素,心中反而甚是感慨。

鄭貴人行事向來極有分寸,見面後,半個字都不提之前的冷待,依舊言笑如常,又讓宮人將自己的孩子帶來,跟皇帝一塊逗了一會,又說了些頑童淘氣,一日不看著,就會上房揭瓦的話。

小孩子睡覺比較早,過不多時,保母就將已經發困的十九殿下帶走,留皇帝與鄭貴人單獨在殿內說話。

鄭貴人:“十九娘這樣的性子,總也改不過來,明明都七歲了,每天只有二三個時辰肯坐下來念書。”

皇帝微微笑著:“小孩子能這樣已算不錯,我看十九娘倒是很好,近來功課也大有進益。”末了忽然道,“你可知老七那孩子……”說到一半,微露遲疑之色,似乎不曉得該不該繼續。

鄭貴人柔聲:“可是有人說了老七什麽不好的話?此案涉及皇子,人犯為了脫罪,多半會出言推諉,將錯全部歸到旁人頭上,我雖不知那姓齊的說了老七什麽,想來不過些許攀誣之言,官家不必當真。”

皇帝嘆息:“你有這樣的心胸,當初應該讓你去養老七才是。”

他心中並不相信鄭貴人的勸慰之語——就算別的事情可以攀誣,喬裝成雜役弟子之事,總不能是齊如酌陷害殷七的。此事的源頭,就是殷七有意窺探松友山莊的秘密。

皇帝這話隱隱含了點對王貴人的不滿之意,鄭貴人溫柔一笑,繼續勸道:“咱們家的孩子,本都是好的,只是吃虧在歷練不夠,所以被外面人挑唆幾句,就犯了傻。”

她勸說皇帝時,依舊一句不肯說王貴人的壞話,還將話題輕飄飄帶到了宮外。

皇帝每次與鄭貴人說話,都覺得心胸舒展,所以也願意多講幾句心事:“你記得,大媽媽今年已許久沒露面了。”

他口中的“大媽媽”就是“天媽媽”春大姑,數年之前,春大姑就常以練功為理由,獨自閉關,很少摻和宮苑中的事情。

鄭貴人:“大媽媽近來可好?我還想帶十九娘去瞧她。”

皇帝:“大媽媽練功時出了點岔子,只好閉關靜養。”

天下間高手如雲,天子居於廟堂之上,自己功夫低微,要是沒有足夠的好手保護,決計無法安心坐在龍位之上。皇帝信賴春大姑,對方練功出岔子之事,便叫他為難至極。

皇帝:“朕本來想借丹藥之力,幫大媽媽度過這一關,卻不願外面有什麽傳聞。”

鄭貴人心中一片清明——皇帝本人雖然相信孫侞近那幹人的吹捧,覺得自己與古之聖主相比也不遑多讓,卻同樣清楚,自己在外面的名聲不算太好,說不準就有那位武功高強且判斷力與丞相一黨不同的豪傑,打算潛進宮城,找機會取自己性命。

之前有春大姑等人坐鎮,皇帝尚有些疑神疑鬼,如今自家陣營的高手出了岔子,就更加坐立難安。

鄭貴人:“我聽說丞相籠絡了許多豪傑,或者可以替大媽媽分憂。”

皇帝原本也這樣想,可他隱隱知道,這次殺害殷七的齊捕頭,就是孫侞近門人的門人。

孫侞近在朝已久,隨便拎一個官吏出來,說不定都能七拐八拐地與他車上許多關系,皇帝本也不覺得疑心,只是前些日子,丞相一黨與鄭貴人的黨羽針鋒相對得太明顯,終於給皇帝留下了“齊如酌跟丞相府的關系可能比自己想象得更密切”的正確印象。

此時此刻,鄭貴人特地提到孫侞近麾下黨羽極多,皇帝並未像以往那樣覺得安心,反而有了些不悅之感。

仿佛鋒芒在背,讓人很是不安。

鄭貴人的目光在皇帝略顯陰沈的面孔上一掃而過,沒有繼續趁熱打鐵,反而柔聲道:“夜色已深,請官家早些就寢,免得龍體生恙。”

皇帝點了下頭道:“也罷,我也確實有些累了。”又對鄭貴人道,“你也早些安置。”

服侍天子睡下後,鄭貴人自己卻遲遲未能睡著。

聽皇帝提起春大姑後,鄭貴人現在有很多問題,需要好好思考清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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